冯玉祥是个什么样的人,这还真挺复杂。在民国,冯玉祥的名声,毁誉参半,说好说坏的都有。说好的,他是基督将军,说坏的,他是倒戈将军。说好的,他一生进步,说坏的,他一辈子作伪。
作伪这事,现在还有人提起,说他是伪君子。这事儿,在北伐的时候,嚷嚷的最凶。北伐诸将,各个衣着华丽,就他冯玉祥,穿着土布大兵军装。跟蒋介石在徐州相会,蒋介石带着众将在头等车厢哪儿等候,人家从闷罐子车厢出来。所以,北伐众将,私下都说他矫情,还有人说,他粗布军装下面,其实是皮袍子。
其实,如果单讲装扮,冯玉祥在做北洋军将领的时候,就已经这样了。甚至在外交场合,参加各个使节的酒会,也穿着粗布军装,扎着绑腿。让参加酒会的官太太们,非常不舒服。当然,冯玉祥也是有好衣服的,从老照片上,我们也看见过他穿过将校呢的大礼服,只是,他平时却不怎么穿这样的衣服,刻意跟士兵打成一片,吃士兵的饭,还给伤兵洗脚。
虽然说,他的这种做派,也可以说是一种姿态。他吃的的确跟士兵好点不多,但并不真的总在士兵食堂吃饭,当然也不会在大兵宿舍里安歇。连厕所,都会给自己单挖一个,谁也不能用。但是他的俭朴,却也不是装的。吃饭比士兵多一个菜,住的地方干净一点,仅此而已,这在北洋将领中,连很爱兵的吴佩孚,都比他要奢华,其他日食斗金的将领,就更不消说了。
冯玉祥出身淮军下级军官之家,在他出生的时候,曾经生龙活虎的淮军,已经变成了跟绿营一样,拖儿带女,自家孩子优先吃粮当兵的旧军队。轮到冯玉祥当兵吃粮的时候,他赶上了一个好时候,朝廷搞新政,有新军了,现成的就是北洋军。加入北洋军,军饷比旧军高一大截。刚进北洋军当兵那阵儿,冯玉祥虽然很上进,但唯一的愿望,就是以后可以天天吃肉。他是个好士兵,个子大,身体好,非常想进袁世凯的卫队,但是,他的部队长官却总把他藏起来,不让他去。如果他进了袁世凯的卫队,被袁世凯看上,今后的路,也许会顺得多。辛亥革命的时候,也许就不会被人煽动,想要革命了。
即使没进袁世凯的卫队,上进的冯玉祥,也凭他的用功,努力,一步步升了上去,每次军官考试,他这个没有进过学校的人,都是优等。在辛亥革命爆发的时候,他已经是管带(营长)了。出身北洋的大兵,想要革命的人非常少,但冯玉祥和另外的小营长王金铭和施从云却是另类。这事儿,跟他们一度的老长官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有关。武昌起义之后,在张绍曾兵谏不成去职之后,这几个小营长居然动手了。事未干成,王和施都死了,冯玉祥被捕。幸好,在此之前,冯玉祥得到了袁世凯的红人陆建章的赏识,经过陆建章的斡旋,冯玉祥不仅得以开释,而且归在陆的名下,一步步从营长,升到了旅长。
冯玉祥没有上过军校,也没有留过洋,就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大兵。但是他跟众多北洋军官不一样,他的野心很大,而且越来越大。他所凭借的,就是他的军队。每次招兵,他都一个一个地挑。在做旅长的时候,绝大多数的士兵,他都能叫上名来,有的连小名他都知道。他不蓄私财,绝不像其他的军头,成千上万的大洋,存在租界的外国银行,他有点钱,都花在自己的军队上。他做第十六混成旅旅长的时候,人家一个混成旅,顶多三千人,他的能有差不多一万。军饷不够,大家就匀着花。他的军官,都是他一个一个从学兵连带出来的。军官学校的学生,在他的部队,根本就待不住,他也看不上。他的军队,就是一个大家族,他就是这个家族的家长。那时候,任你是谁,都没法带走他的部队。
为了他的军队,他什么都能做。甚至不惜开罪自己昔日的恩人。在1917年南北战争中,陆建章策动冯玉祥在武穴通电呼吁和平,可惹出事儿来之后,冯玉祥见大事不妙,假装摔断了腿,不见陆建章,妥协了。
跟上直系,在直皖战后,冯玉祥升了一个台阶,变成了督军。后来背叛直系,又升了一个台阶,握有20多万重兵,成为中国举足轻重的军头。再后来,参加北伐,再一次升位,成为四大方面军之一的统帅,麾下有五十万大军,达到了他军人生涯的顶峰。
但是,冯玉祥一辈子,就是一个大兵,一个大家长似的兵头。他会练兵,麾下士兵的训练很是扎实。但是,他的部队,现代化程度很低,稍微复杂一点的枪械,他的士兵操作起来都会很陌生。至于现代战争的战略战术,他都不懂,麾下的将领也不懂。就是因为当时整体上中国军人现代化程度都不高,他的部队比较起来,还算能打。他的部队一旦膨胀到一定程度,他的将领,就有的不肯再做他的干儿子,不肯忍受他的打骂,被人策动叛变了。他指挥打仗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。在北伐前夕,他与奉军对阵的关键时刻,居然离队出国,忘记他的部队,没有他的指挥,余下的人谁也不服谁。所以,竟然很快就溃散了。最后一次从顶峰坠落,也不过不到一年功夫,真真是众叛亲离,土崩瓦解。
他的部队,一直都在进行爱国主义教育,每个营,都有进行政治教育的教室。但是,在抗战期间,大多数留在敌后的冯玉祥旧部,几乎都变成伪军,当他昔日最喜欢的爱将孙良诚也投敌之时,他几乎都要崩溃了。尽管,留在敌后的冯玉祥旧部,有的投敌,有自己的客观原因,但也说明了冯玉祥的爱国主义教育,其实并不中用。
冯玉祥是一个复杂的人,很难用一个或者几个简单的定语或者形容词来概括他。他信过基督教,也说自己信奉过三民主义,后来也接近过共产主义。但是,他对任何信仰,都没有真的研究,也不好说真的信仰。